英伦恋人-番外:(2)娜塔莉娅(中)
狗萝在天
6 月前

公元元年1550年,我的父亲刚好六十岁,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父亲人过中年,神智、身体都大不如前。 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全身心致力于改革和进取的热血男人变成了一个整天疑神疑鬼、喜怒无常的固执老头,膝下无儿子的处境让他常常无故发怒,不少惹恼了他的人要么被流放驱逐,要么被送上断头台。 一时间,普鲁士宫廷里阴霾笼罩人心惶惶。 父亲几乎从不到母亲墓前去看一眼,因为母亲的娘家丹麦王室在北欧的霸主地位此时已经被瑞典取代,我这才理解,父亲对母亲曾经的尊重和呵护无非是做给当时强大的丹麦王室看的,丹麦王室一衰落,父亲就完全不把母亲当回事了。 这就是所谓的联姻,父亲、母亲、姐姐和我都是这个联姻的牺牲品。 人们常说岁数越大越信命,我的父亲也不例外,他经常会让他最喜欢的内务大臣奥西安德尔给他占卜看他何时能得到儿子,奥西.安德尔是当年发掘了“大仙”约翰.封克的人,约翰.封克当年能进入普鲁士宫廷,得益于他和路德维希公爵的联手举荐。 说到这个奥西安德尔,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原本在柯尼斯堡大学教书的奥西.安德尔眼红他的同事马丁.路德教授在父亲面前的红人地位,费尽心机赶走了路德,取代了路德的地位。 (马丁.路德:德意志人,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的倡导者,新教路德教的创始人) 朝中人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善茬,但碍于他在父亲面前的大红人地位,众人都对他的恶行敢怒不敢言。 安娜成了新王妃,国舅爷路德维希伯爵兄以妹为贵,被父亲授予公爵头衔,赐给了大量财富,他仍然是那样风度翩翩,但他已经难以使我心醉,相反,我对他的不齿行径相当愤怒。 路德维希一手把约翰.封克捧成父亲面前的红人,却又在约翰不愿意受他指使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约翰.封克赶出宫廷,并且和奥西.安德尔狼狈为奸,愚弄我的父亲,通过荒唐的手段从我父亲那里获得大量赏赐。 路德维希和奥西安德尔结党营私,成为祸害朝廷的“公爵党”。 我和父亲的关系冷到冰点,他曾经那样虚心纳谏,那样胸怀大局,那样冷静务实,他曾是我心里最伟大的男人,然而中年得子却由痛丧爱子的他如今已经不是我之前眼中的那个英武亲王,而是一个迷信巫蛊、听信谗言、带人严苛残酷的昏君。 我和姐姐私下里偷偷篡改他的一些指令,从轻发落了一些因进献忠言而得罪了父亲和公爵党的臣民,因此,企图把控朝政的公爵党将我和姐姐视为眼中钉,我和姐姐知道这场宫廷之争必定你死我活,要么公爵党被铲除,要么我和姐姐陷入万劫不复的窘境。 所以我和姐姐决定,为了普鲁士的未来,誓死要跟公爵党斗争到底。 其实一开始我还曾犹豫过,毕竟我曾经那样崇拜我的父亲,毕竟我曾经深深迷恋过路德维希,然而,一件事情的发生却让我不得不痛下决心,由于公爵党利用父亲的庇护胡作非为,普鲁士另一位深受民众爱戴的新教领袖梅兰.希通煽动柯尼斯堡大学的学生“清君侧”,结果造成柯尼斯堡发生了一场大骚乱,柯尼斯堡市民在梅兰.希通的带领下,举着大刀、锄头、铁棍等武器,高呼着“铲除撒旦的走狗路德维希和奥西”的口号气势汹汹地包围了皇家城堡,一起怒吼着要我父亲交出佞臣路德维希公爵和内务大臣奥西,场面令人震惊! 路德维希和奥西.安德尔当然早就躲了起来,姐姐和安娜王妃惊慌失措,父亲大叫着要出动军队惩罚反对他的人,结果被他的副官拦了下来。 我鼓起勇气,在受人尊敬的国务大臣沃尔夫冈的陪同下,走出城堡,为我父亲的错误向愤怒的民众道歉,我泪声俱下地向柯尼斯堡暴动的人群承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甚至向他们跪了下来。 人群似乎被我的行为震住了,良久终于慢慢散去。 这件事使我在朝中威望大为提升,许多德意志王公贵族,甚至是其他国家的王室成员都对我刮目相看,他们纷纷猜测着一个弱女子究竟是怎么有勇气走到愤怒的暴民前面去阻止形势进一步恶化的,然而当时的我确实没有多想,我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我的家人,阻止军民冲突,避免不该牺牲的人死于非命。 奥西.安德尔被父亲关进死牢,路德维希被废黜爵位流放,曾经受了冤屈的人大部分也得到了平反,此时东边的沙俄帝国不断扩张,父亲的心头大患波兰两面受敌,国务大臣沃尔夫冈建议父亲通过联姻得到德意志其他联邦的支持,一举兼并西普鲁士。 父亲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把我的姐姐索菲娅嫁给勃兰登堡公爵西蒙德。 西蒙德是我祖父堂弟的孙子,也算是我们的远亲了,使臣把佛罗伦萨的大师提香为他作的画像带给父亲,父亲一看很满意,然而结婚那天父亲一看却气坏了,西蒙德年纪比我和姐姐都小,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本人不但矮小,还是个瘸子,并且肤色白的像女人,性格过于腼腆、温和老实,在别人看来就是,西蒙德太娘了。 父亲当时脸就黑了,他觉得用大量的嫁妆换这个小白脸女婿忒不值,不过我却对西蒙德感觉还不错,他胆子小,可是他和姐姐非常投缘,我觉得姐姐嫁给他一定会幸福。 (注:提香,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师,被誉为“西方油画之父”) 嫁完了姐姐自然就轮到我,有了第一个女婿的教训,父亲这回慎重了,要求求婚者亲自上门,母亲的遭遇让我对婚姻早已失去激情,但我却不得不强装笑脸去面对那一拨又一波的追求者。 求婚者络绎不绝地登门,其中北欧强国瑞典的埃里克王子、丹麦和挪威王国的弗雷德里克王子更是为了博我一笑争风吃醋,差点就要决斗。 父亲千挑万挑,最后来自法国波旁家族的西德尼.波旁被父亲相中,他相貌堂堂,高大魁梧,一表人才,曾率领法军打败过西班牙人,更重要的是,波旁家族不仅在法国实力强大,而且也是波兰国王一大宿敌,所以父亲当即决定,招西德尼.波旁为女婿。 实话当时的我对西德尼还是有一点儿好感的,他外表粗犷,但却是个温柔的男人,他给了我很多温柔的承诺,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他的甜言蜜语,但却也对我们的婚姻有着一定的信心。 西德尼第三次到柯尼斯堡,我们的婚事就定了下来,宫廷的裁缝们忙着为我准备嫁衣,我去过法国,但那个离柯尼斯堡有半个欧洲的距离的国度还是让我感到陌生,父亲终于对我展现了他慈父的一面,他把我叫到他的寝室,牵着我的手,轻轻地叮嘱我,到了那边要尊重夫家的长辈,尤其是要尽快入乡随俗,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过分干预朝政,还要做一个贤妻良母… 后来我来到母亲长眠的墓前对她做最后的告别,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就要长久远离柯尼斯堡,远离我的家人,远离养育我的地方了,也许再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我顿时泪流满面… 一个年纪跟我相仿的宫廷小园丁格奥斯走了过来,他内向害羞,心地善良,相貌清秀俊朗,因为家中极为穷困才做学徒,并且跟着他的师父进了宫,他不善言辞,从未阿谀奉承过任何人,但他是唯一一个无论母亲贵为王妃还是被打入冷宫都给母亲床头按时换上鲜花的人,他第一次对权贵低声下气是在母亲死前,当时他央求父亲让母亲见我和姐姐,结果被赶出父亲的寝室,母亲死后,除了姐姐和我,只有他常常默默地给母亲的墓摆上鲜花。 他这么做,听说只是因为几年前他的祖母去世时,母亲私下给了家徒四壁的他一笔安葬费。 我还记得他递给我一束纯洁的百合:“殿下,请不要流泪,上帝会保佑您,让您得到幸福的。”然后红着脸低着头,匆匆离开。 我怔怔地看着格奥斯离去的背影,他原本健康的皮肤看起来竟然如此松弛和可怕,后来才知道,格奥斯得了一种病,不久就必须永远离开王宫。 在我要出嫁的前两天,仆人告诉我,被遣回家的格奥斯死了,不是病死的,是吊死在离他家不远的一棵树上……